北京晚报·五色土 | 作者 管弦

(资料图)

百家姓，蔡。

蔡，本义为野草。

野草，亦作杂草，一般指在庭园、草坪或农地等处并非刻意栽种的植物，且这些植物并不只限于草本植物。广义的杂草定义，是指生长在对人类活动不利或有害于生产场地的一切植物，主要为草本植物，也包括部分小灌木、蕨类及藻类等。南朝政治家、文学家江淹的《草木颂·杉》说到过杂草，“群木敛望，杂草不窥”。

不论有利或不利，野草终是蓬勃，并以坚韧之性，赋予蔡姓顽强的力量。

离离原上草

“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熟悉的诗歌，咏出了野草顽强的生命力。这斩不尽锄不绝的野草啊，总是在春风又绿之时，很快蔓延原野。

野草的顽强性、适应性，是有源头的。她原本是自然界中的一员，只不过是在人类将草原、森林、湿地等开辟成农田以后，大部分本地植物尤其是乔木、灌木和湿地植物被迫迁移或消失，很多不愿意离开家园的便设法留了下来，成为杂草。

这样算来，草，其实最早都算是野草。因为人类需要，才有了园植和野生的划分和区别。野草不甘心被消灭，选择在人类的农田及一切空地生存下去的。在不断的“斗争”中，野草衍生出许多“神通”：一是野草不断使其遗传物质增加，即表现为染色体多倍化，多倍化是植物进化的主要驱动力量，能导致基因组发生部分或全部的重复和进化，提高生存竞争和繁殖扩展能力，增加生态适应性，这一遗传特性还同时促使外来种在新生环境中成功入侵进而转变为杂草。二是杂草种子能保持长久的发芽力，有些杂草种子成熟较早，能在农作物收获之前成熟并落入土中、混杂在田地里；有些杂草种子随饲料被牲口食用后，不被消化，发芽能力也未遭到破坏，能随同肥料一起进入农田继续生长；有些杂草种子有钩毛，可依附于人畜或车辆传播到远处繁殖，或混入农作物种子中传播。三是杂草结实率高，除了用种子繁殖，无性繁殖更是她们不断繁衍的绝招。

哪怕在盐渍化土地上，或者在没有土壤的石头缝、屋顶上，野草都能活得有声有色，且不显山不露水。有些野草看似无用，但只要有足够好的眼光和足够久的耐心，就能发现它们的价值。例如狗尾巴草，那因为穗形像狗尾、故俗名“狗尾”的草儿，就是如此。狗尾巴草一般生于荒地，分布几遍东半球温带、亚热带地区，他经常被拔除，即便是作为牧草，也是很快就被动物嚼掉了。他没有荷花的清香、芍药的绰约和牡丹的富贵，基本上是默默无闻的代表，他的花语也是“不被人了解的、坚忍的、艰难的爱”，怀着无人可知的忧伤。但是，因为他的茎可以治疗目痛，他就也有了亮点，他得到另一个大气响亮的名字，他被方士称为“光明草”，他个体的价值终于体现。

古人对于野草，都葆有平常心，没有将其分成有利或不利。如《国风·郑风》中《野有蔓》记载：“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野有蔓草，零露瀼瀼；有美一人，婉如清扬；邂逅相遇，与子偕臧。”把这种叫曼草的杂草与相爱的美人联系在一起，就足见古人对杂草的包容。当年的蔡国（公元前1046-前447年，约在今河南上蔡县），野草遍地，杂草丛生。

蔡国是周朝诸侯国，始封之君是周武王之五弟叔度，为周武王灭商后所封，叔度史称蔡叔度。后因蔡叔度跟随商纣王帝辛之子武庚反叛，被周公旦放逐于郭邻。蔡叔度死后，周公旦封其子蔡仲（名胡）于蔡。楚国灭蔡国后，蔡国人以国为姓，散居各地。故蔡姓为周文王姬昌的后裔，属以国为氏。

蔡姓，并不因为其始祖的没落际遇，而有任何妄自菲薄。他们始终带着一颗不屈不挠的平常心，像野草一样，遍地生长。

成就蔡侯纸

蔡姓对于野草，有着特殊的感情。

东汉造纸术发明家蔡伦就很喜欢野草。

蔡伦

蔡伦出身于桂阳大凑山下一个从事冶铸的铁匠世家。官员卫飒任桂阳太守后，在桂阳设置铁官，蔡家因此与朝廷官员有了紧密的联系。蔡伦小时候在乡学读书，习《周礼》，读《论语》，少年时就已经是满腹经纶，很有才学。他喜欢琢磨和实践，尤其对周边的生产、生活环境很感兴趣，比如冶炼、铸造、种麻、养蚕、植树等。自然界的一草一木，都让他觉得新奇而有趣，他常常取自然物做各种实践，如在野草叶儿上写字、用树叶做书签等。大约在汉明帝永平十八年（公元75年），蔡伦由京城到桂阳管理调运采冶铸铁的官员推荐，被选入皇宫，成为中国华南地区甚至江南地区第一位走进朝廷的人。

永元九年（公元97年），蔡伦受委派掌管宫中的器械制作，在他的监管之下，宫里的器物的质量都有了提升。随着各项工作的慢慢深入，蔡伦发现过去的造纸术有着很大的缺陷，确如《后汉书》所载：“自古书契多编以竹简，其用缣帛者谓之为纸。缣贵而简重，并不便于人。”古时人们大多采用简牍即竹简和木片，来记录文字，造价虽低但太沉重，携带不方便；就有人拿绢布写字，将其称为“纸”，也即帛书，而帛书虽然轻薄，但价格又太贵了。蔡伦决定改进造纸术，解决这两者带来的问题。

蔡伦总结了西汉以来用麻质纤维造纸的经验，反复思考和研究。有一天经过皇宫庭院，看到石头缝中冒出的几缕绿油油的野草，突然感觉灵光乍现，这野草的纤维既轻薄又有韧性，若是制成纸张，不就是既轻薄又便宜的么？既可改变简牍书写的麻烦和携带的笨重，又可降低帛书的高昂成本。蔡伦便开始精心挑选野草，他选中了一些麻类野草，将其截短、辗碎，将这些麻头，加上切碎剪断的树皮、破布、旧渔网等，让工匠们放在一个大水池中浸泡。过了一段时间，其中的杂物烂掉了，不易腐烂的纤维保留了下来。蔡伦让工匠们把浸泡过的纤维原料捞起，放入石臼中，不停搅拌捣碎，直到它们成为浆状物，然后用竹篾把这黏糊糊的东西挑起来，晾干后揭下。纸，就这样形成了。蔡伦带着工匠们反复试验，采用的工艺越来越先进，造出的新纸质量一次比一次好，轻薄柔韧、取材容易、来源广泛、成本低廉的新纸就此诞生。

元兴元年（公元105年），蔡伦将改进后的纸张及技术进献给汉和帝，得到盛赞，汉和帝当即诏令推广这种技艺，朝廷各官署、民间各地都将此新纸的的产生视作奇迹。九年后，蔡伦被封为“龙亭侯”，食邑300户。由于在全国各地逐步推行的新造纸方法是蔡伦发明的，人们便把这种纸称为“蔡侯纸”。

野草的独特，蕴藏在纸中，并随着蔡伦改进的造纸术，沿着丝绸之路经过中亚、西欧向全世界传播着，一路熠熠生辉。

枯荣岁月中

东汉文学家、音乐家、书法家蔡邕（yōng）（公元133-192年），就很喜欢用蔡侯纸。

蔡邕像

蔡邕在校订六经原文时，先用隶书在蔡侯纸上书写出来，再刻在石碑上。他刻写的内容，即“嘉平石经”。《熹平石经》是中国历史上最早的官定儒家经典刻石，刻于东汉灵帝熹平四年（公元175年）至东汉光和六年（公元183年）。善操琴、精通乐理的蔡邕也常用蔡侯纸来谱曲作乐。

《熹平石经》残片。东汉熹平年间，由蔡邕主持，将儒家经典刻成四十六块石碑，立于太学前。

蔡邕还用蔡侯纸书写一些教学内容，教女儿读书写字。他的女儿名琰，字文姬。在蔡邕的教导下，容貌漂亮的蔡琰，不但博学多才、精通音律、擅长文学和书法，还能言善辩。蔡邕常常牵着年幼的蔡琰，寄情于山水之间。偶尔乐兴大发、而手边又没琴时，蔡邕就随手扯下几枚野草，将野草叶儿挽扎几圈，让野草变成可以吹奏的“草琴”，来吹奏心中的乐章。

野草乐章，深深蕴含着智慧和情怀。

伴着野草，小小的蔡琰陶醉在音乐的故乡中。那是永驻在蔡琰心中的纯美并静好的时光。蔡琰以为生活就是这样美的，没想到一生竟历尽沧桑。

蔡琰初嫁河东世族卫家，丈夫卫仲道是大学出色的士子，夫妇两人恩爱非常。可惜好景不长，结婚不到一年，卫仲道因咯血而死，这时的蔡文姬不曾生下一儿半女，卫家人对她很是嫌弃，蔡琰便毅然离开卫家回到老家。东汉末年中原大乱、诸侯割据，原本归降汉朝的南匈奴趁机叛乱，蔡琰被胡骑掳去，委身于南匈奴左贤王。在匈奴的十二年中，蔡琰生下了两个儿子。曹操统一北方后，念及曾与蔡邕是好朋友，同情蔡邕后嗣无人，于是派使者拿着金银玉璧将蔡琰赎回来，让她嫁给屯田都尉董祀。蔡琰与董祀也生有儿女。

（金）张瑀《文姬归汉图》

与董祀在一起的日子，起初也是不平静的。董祀对于这场姐弟婚，刚开始大约是不满意的，只是畏于曹操，才不敢反对。后来，董祀因事犯了死罪，得到蔡琰的救助，才改变心思，真心对待蔡琰。

蔡琰是直接到曹操那里请求赦免董祀的。当时正值隆冬，一些朝廷大官和远方使节都在座。蔡琰蓬头赤脚地进来后，即叩头请罪，诉说情况时口齿清晰，神情悲恸。大家听后，脸都变了颜色。曹操说：“我确实同情你，但是行刑命令已经下达，怎么办？”蔡琰说：“您老人家马厩里马匹上万数，将士多如树林，何不赶快派一匹快马，追回行刑文书，救救垂死的性命呢？”曹操终于被感动，便收回成命，免了董祀的死罪，还赐给蔡琰头巾、鞋袜等物。之后，蔡琰应曹操之命，回忆并抄写父亲蔡邕留下的藏书400余篇，交给曹操，“文无遗误”。据载，蔡琰忆写所用之纸，也是蔡侯纸。

虽然与董祀的归宿，终获平静的幸福。但蔡琰对乱离的遭遇，始终非常伤感。对在匈奴处儿子的思念，更是令她痛彻心扉。追述往事，她以独特而深刻的生命体验写就了《悲愤诗》。作为时代的亲历者、蒙难者、承受者，蔡琰以刻进骨子里的、如同野草一般的顽强和坚韧，挺过了那段艰难和残酷。

如果，岁月只是停留在那碧水青山间，蔡邕牵着蔡琰，吹奏自制“草琴”的那一刻，该是多么温柔多么美。（责编：沈沣）返回搜狐，查看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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